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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死狐悲(一)

    退去遮羞布,冷冽似乎更加猖獗,营帐上加扎麻绳,木杆以稳固,士兵们背甲也添上棉絮,相比之前敦实不少。

    荞知星是在酉时之间走回军营的,原本嫌路途较远,想跃身屋顶用轻功代劳,运功丹田时气血紊乱,竟一点灵力都使不上。

    她没有习过武,没有灵力,便就是平常的十六岁少女。

    所以走了几个时辰,日晷从直影拖至断线,终于将来时的路走完。

    靠近大漠的余晖分外壮观,树木稀少,乌金沉坠的过程清晰可见,明霞的余光里染红了帐顶,投下淡淡霞红。

    帐内却昏沉得厉害,浮光尘粒在帐口几寸处消失,阴冷从四方席卷而来,她觉得有些冷,冷得真切,入骨。

    小桌上饭食被人撤走,地上卷卷堆叠的被褥也让人拾起放回扁榻上,巡视帐内一圈,似乎变动不大,却又像什么都变了。

    居然破天荒有人进了她的小破帐。

    “星小娘子!你可回来了,殿下先前说你不在帐里,等了你许久!”

    帐帘起落,荞知星下意识迅速转身,大娘抱着麻布袋站在帐口,一只手挑起帐帘,因为没有点火,看不清她面上神色,但从满腔忻悦中仍能想象一张和目饱满的笑脸。

    等她反应过来,大娘已经走到榻边,将灰色麻布袋放下,借着大娘手中油灯,能看清布袋上补绣着几颗橙黄色的小星星,融在光里,暖融融的十分可爱。

    “殿下?他有要事要寻我?”

    “是呀,宫里派了信使,跑坏十几匹千里马,说急事召将军回宫。”

    就像这里许多将士一样,多唤萧倬为将军。

    荞知星盯着大娘忙前忙后,脑子却想着别的事情。他们离开皇宫一月半之久,为何会这么快。

    “我呀本来给他们做完饭想来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好等你回来就立刻和殿下赶路,不会耽搁太久。”

    “哪想一忙完,就看见你回来了,是我老了,手脚都不利索了,从前别说一个军营的饭,就算对面敌军老儿的饭我也能顺带做完……”

    大娘弯着腰将摊在榻上的衣裙折好,她回过神连忙过来帮忙,被大娘遣去休息,说路上辛苦,现在狠狠歇着,到时候可没得歇。

    “你一个姑娘家呀,也是不容易,小小年纪就跟着大老粗们打仗。”

    她似乎从未听过如此多关怀的念叨,从前在天界,族长只会默默举起灵棍,上司和客户也只会面无表情地扣她俸禄银两。

    直到收拾完走出营帐,大娘都坚持背着包袱,到启程再给她。

    晚风寒凉,荞知星瞧着眼前背着侧袋的女人,裙摆处因为常年驻留火头,熏出圈圈焦色。

    “干娘!”

    她没有继续跟着她走,突然停下来,前头大娘听见叫声,也停下来回头看她。

    “干娘,你真好。”

    大娘几步走近,伸手轻轻抱住她,手掌柔柔拍着她后背,语气缓慢。

    “知星姑娘,一路平安。”

    她背后一轮盘月高挂,云烟浮掠,又是完整的明月。

    大抵是回来太晚,又没有正儿八经走大门,并未看见那一路整齐的纵队,萧倬在队伍的尽头,这次他没有穿军装铠甲,最朴素的灰色布衣落拓,他穿得风骨卓越,傲然立在马边,极像中原词人说“蒙蒙绿水,褭褭青衫”。

    干娘说他在等自己,望着如霜月色下挺拔秀颀身影,有这么一刻,荞知星竟生出物伤其类之感,一定是这样的错觉,才会在萧倬那样锋利的眉骨上,瞧出一丝温润来。

    “过来。”

    见她走近,他利落翻身上马,调转马头,马儿步尘几步,踏着厚重冻土走向她。

    接过干娘手中包袱,萧倬似乎没有给她自己走过来再踩马镫的机会,精准抓住她胳膊,往马背一拽,稳稳当当落在他身前。

    “末将恭送将军!”

    “末将恭送将军!”

    齐刷刷地的恭送声将火焰震乱,萧倬一扬缰绳,马儿再次疾风转调头,身前已然开出一条路,士兵排排围在两侧,以防有百姓误入,惊扰马儿。

    荞知星没想到蜿蜒的两条长队居然没有一个人跟在萧倬身后,只有他们两个同乘,策马飞快越过军道。

    “干娘!”

    即便同坐在马上,即便坐在萧倬身前,因为他太高,她能轻松从他手臂处探出脑袋,回头朝身后的人大喊。

    尘土奔腾飞扬,将紧紧跟在马后的人影蒙上一层灰雾,她在颠簸的马背上努力往外挥手,尽力和那个总照顾她的人道别。

    “干娘,再见。”

    干娘说若天下太平,她愿意渔教耕读,攸宁安乐一辈子。

    干娘还说她曾在父兄教导下念读诗书,文章奏阅微有涉略,概知这天下岌岌可危,数权争夺,五海不平。

    其实荞知星想说,此去山高路远,川迢水遥,她要走一条不归路。即便到最后活着,也许再也不会到西河郡,又或着千百年后,她回到这,大漠皆会变成青山秀水。

    连天命皇孙都只得一页黄纸,更遑论是万千众生中的一抔黄土,有人在千百年后赞叹明君贤臣,抨击奸臣昏君,那会不会有人千百年后记得一个历史上没有名分的普通人。

    连同一起告一段落的,还有追寻九尾狐的断线。

    “坐好,再乱动就扔你下去。”

    骏马越过石块,腾凌在半空,没有灵力的荞知星有些害怕,闭紧双眼,手紧紧攥住萧倬的衣衫,发现这么冷的天,居然只有薄薄两层单衣加披风。

    “只有我们两个吗?”

    她有些奇怪,如果急召回宫,萧倬居然会等她,多么稀罕啊。

    “多余的马匹会拖慢回宫的速度。”

    他专注策马,没有理会她因为颠簸砰砰直跳心脏,鬓发在急速寒风里,吹浪般反复拍打,他不但减速,反而低声嘲笑她。

    “失忆连胆子都丢了?”

    她被猛风吹得眼皮都快掀翻,五官僵硬,干脆不和他斗嘴,抿合唇齿,把头埋在双袖里。

    看见她毛茸茸的毛发越埋越低,萧倬抓弄似的更加疯狂,四蹄连越,俯冲下山路,马儿后颈上的鬃毛扫过手背,像两旁青山幻影而过。

    天将亮,萧倬跑死了第一只马。

    重重天幕下,她在马背上已经冻得瑟瑟发抖,随着马屈膝伏跪,险些摔下来。他手快伸出实臂拦在她即将倾倒的腰间,半跪着将她身子托住。

    “荞知星。”

    “恩……”

    “荞知星。”

    “恩。”

    萧倬干脆单手将她扛上肩膀,起身大步走完泥泞山路。

    荞知星有些昏沉,半开的眼皮望见前方有岩石摇摇晃晃,仰头一枝树干挡住视线,她伸手去扯枝干上的叶子,顺着手一震,带动旁枝颤动,叶子就那样纷纷扬扬落了下来,掉在头上,鼻梁上,和扛着她的人肩上。

    “别乱动。”

    被放在地上时,意识仍然迷迷糊糊,摸到平地就伏下去,双腿并拢抱在胸前,脑袋埋在双膝间,边哆嗦边睡。

    悠悠鸟鸣环绕,她以为还在山林里,睁开眼时,眼前已经是人烟稀少的街道。萧倬背着她,从山里走到客栈,他用碎银领了一把钥匙,背着荞知星上楼。

    触碰到柔软温暖的被褥,她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我们这是在哪?”

    “客栈,两个时辰后,换马出发。”

    一路赶往京城,因为急诏,萧倬没有过多停留,灌满水和补充干粮后拉着她上马出发。

    她在马上咬下一口酱香饼,塞得两腮发鼓,稍凌乱的发髻已经松散一半,垂在锁骨上微痒颇不自在,便用油乎乎的手撩到颈后。

    两旁的树木多了枯叶挂着,不像西河郡孤零零的树枝,只有寒鸦栖息。

    马停在驿站时,戌时已过,萧倬难得没有再冒出跑死另一只马的举动,照样用碎银领了一把钥匙,入住客房。

    他倒是自顾自躺上榻,拉过被子入眠,荞知星撇撇嘴,选择扯过另一张被子在榻的另一边躺下,人类的疲惫感完完全全侵入骨头,她第一次于梦乡深眠。

    梦里隔着漫漫光阴,重重山水,画面音色冲破禁锢,四周杀声震天,战鼓隆隆,骏马嘶鸣,而面具下瞳仁微动,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翩跹羽睫下那双威严肃杀的眼眸凝望着她。

    “白山温,洛水软,江堤落虎口。吾军凌凌银刀戟,万马驰入如长雁……”

    低低吟唱荡漾,悠悠笛音随琵琶,哀伤悲怆,凄厉苍凉。

    她猛然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泠泠月光下,对上一双冷峻肃杀的瞳孔。

    荞知星面色煞白,张嘴想尖叫,一张宽掌死死捂住她张开的巧唇。

    萧倬抬起撑在她身旁的手,在嘴边作“嘘”状,长长的骨节指着木门方向,透光门缝中秋,伸出细管,白烟无形散开。

    他松开覆在她唇上的手,在她咳嗽出声时又紧紧捂上。

    “屏息,不要吸气。”

    低声说完,萧倬似乎不信她,松开手刹那,用嘴覆上她忍不住再次张开的唇,清凉的气息传入喉咙,荞知星终于平稳剧烈起伏的胸口。

    “走。”

    他渡完气,单手拎起她肩膀处衣衫,飞身从窗口跳下,寒夜里,只剩下微颤的枝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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