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花开

    身临其境地来到爸爸妈妈相识相知的地方,姚念姝的思绪也不自觉越飘越远。

    直到手腕被陆鹤明拉住,她的思绪才跟着回来。

    他的手很暖和,舒适的温度沿着手臂穿到她的心头,这种异样的感觉让姚念姝很不习惯。

    她抬头瞥了一眼,对方古井无波的眼眸依旧平淡,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陆鹤明停在了一个猪肉摊子前,熟练地跟摊贩比了自己最想要的部分,而后跟人讨价。

    姚念姝没想到陆鹤明原来还会跟人搞价。

    有些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

    接着陆鹤明又去买了其他菜,照样是仔细挑选而后游刃有余地变换话术砍价。

    一会儿的功夫,他跟摊贩说的话比他们两人加起来都多。

    这哥们原来长嘴了,只是跟她没什么好说的罢了。

    过道很窄,来往的人你推我攘,时不时会有人碰到她的胳膊。

    陆鹤明依旧是一手提着买来的菜,一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

    路过蛋糕铺子时,一阵香甜刺激着人的味蕾。

    摊主一手抓着大烤盘,一手拿着夹子把新鲜出炉的鸡蛋糕夹出来。

    香喷喷的摊子前围满了人。

    姚念姝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吃这种新鲜出炉的老式蛋糕是什么时候了。

    她六岁时就跟着爸爸妈妈搬到了市里,结束了在乡村无法无天野来野去的快乐时光。

    再后来,各种各样新式的甜品铺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城市的的各个角落,她也渐渐忘记了记忆里蒙尘的小蛋糕。

    刚烤出来的蛋糕香软绵密,外皮酥脆,上面零星撒着的白芝麻在阳光的滤镜下尤其诱人。

    姚念姝咽了咽口水。

    她向来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人,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就去买了。

    刚刚买菜的时候,那个摊主把找的钱顺手递给了她,陆鹤明没问她要走。

    进了她的口袋,那可就是她的钱钱。

    鸡蛋糕,老婆饼,猫耳朵……姚念姝觉得所有的糕点都在向她招手,恨不得把每一样都尝个遍。

    姚念姝买完糕点回头的时候,陆鹤明的视线也刚从集市深处转移过来。

    两人的目光交汇,有些尴尬。

    陆鹤明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走吧,该回家了。”

    “好。”

    时间不早了,确实也该打道回“村”了。

    *

    家门口站一高一矮两个人。

    一个是她那个吃得胖乎乎的弟弟,一个是陆鹤明的朋友何平。

    程大斌眼睛直直盯着姚念姝手里装着糕点的袋子:“姐,妈说你们去赶集了,买的什么呀?”

    “赶集还能买什么,买菜,买肉。”

    “你回家去吧,把你二姐叫过来。”

    程大斌眼里滑过几分失落 ,贪婪地盯着她手里的吃的,如果不是陆鹤明在,他早就上手抢了。

    但他害怕自己这个人高马大的姐夫,只好及不情愿地转身跑回家。

    何平在陆鹤明旁边站着。

    他比陆鹤明矮半个头,望着程大斌远去的背影,目光里是掩盖不住的嫌弃。

    男人理着寸头,忽略她径直看向陆鹤明:“鹤明哥,我听说你回来了,一大早就来找你,一天都没见到你的人,你去哪里了?”

    陆鹤明朝着姚念姝的方向点头示意:“带着她去医院做了个检查。”

    “怎么样?男孩女孩?”

    陆鹤明:“没问。”

    何平有些诧异:“那你们去检查什么了?”

    “看了看孩子的情况,挺好的,没什么问题。”

    寸头还是不理解:“你们都去检查了怎么也没问问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我跟你说,村东头那个李晓东老婆,查出来怀了双胞胎,两个儿子呢。”

    姚念姝翻了个白眼,没忍住插嘴:“我们才不在意是男孩还是女孩,相反,我就希望我怀的是个女孩。”

    寸头对“程令姝”的顶嘴很惊讶。

    印象里,这个女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呆呆傻傻地站在一旁,有时说些胡话,大多数时间一言不发。

    和现在神采奕奕是模样完全不同。

    他看了看陆鹤明的脸色,后者对姚念姝的话不置可否。

    他也就没多说,以为是因为过年,家里带着打扮她了一下的缘故。

    陆鹤明还要去还车:“何平,还有事儿吗?我得先去把车还了。”

    何平:“也没啥事儿,这不是看哥你回来了兄弟们想着搞点菜叙叙旧,就差你了。”

    陆鹤明没回复,偏头看了姚念姝一眼。

    斜阳里他逆着光,姚念姝只能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她巴不得陆鹤明赶紧走,天知道她跟一个陌生人呆在一起这么久有多么尴尬。

    只是拿人手短,她没好意思把自己的这种想法表现的太过明显。

    陆鹤明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听到这番话时眉目间流淌出来的欣喜和放松,转头回复何平:“我待会儿就过去。”

    陆鹤明走后没多久,程今娣就到了家里。

    姐妹两个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晒太阳。

    姚念姝是一个很喜欢享受生活的人。

    她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把买回来的小吃漂亮地摆了盘,和程今娣一人一个靠背椅坐着。

    程今娣的头发有些发黄。

    阳光照在她的发梢闪闪发光,额前几缕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小姑娘秀气可爱,捧着蛋糕不舍得吃,小口小口地慢慢尝。

    和记忆里那个爱吃甜点爱喝果茶的妈妈有些重合。

    从小她就知道妈妈喜欢吃甜的。

    她八岁时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是自己亲手做的生日蛋糕。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烘焙。

    当时姚宏光带她去了蛋糕店,她跟着店里的漂亮姐姐学着搅拌奶油,涂抹蛋糕面,手忙脚乱地做出来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作品。

    现在想想,当时那个蛋糕卖相味道都一般,可妈妈吃得还是很开心。

    她十二岁那年,一家人出门旅游,在当地一家店里吃了一款慕斯蛋糕,还喝了柠檬味的果茶。

    回家之后,妈妈对那个味道念念不忘。

    可X市这个小城里没有店铺卖这种蛋糕,她就自己在网上查资料学着做。

    后来她又买了很多材料,学烘焙,做饮品,天天在家里乱捣鼓。

    她的手艺也日复一日地慢慢精进,承包了家里所有的甜品。

    她十八岁时离开家去S市上大学,和家人聚少离多,就很少给妈妈亲手做了。

    只是时不时在网上给妈妈定一些送回家。

    妈妈怕她浪费钱,总是说不如她做的好吃,要等她回家之后再吃。

    她也总是开玩笑说自己毕业之后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开一家店卖甜点和饮品,把店开成全国连锁,让妈妈不管在哪里都能吃到。

    过去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尘封的时光更是历久弥新。

    一瞬间,姚念姝突然有了方向。

    等她攒够了钱,就去开一家店,卖甜点,卖饮品。

    让妈妈以后不管去哪里,都可以吃到最喜欢的草莓慕斯,都可以喝到最喜欢的柠檬果茶。

    ……

    程今娣觉得姐姐最近有点儿不一样。

    沐浴在阳光里的姐姐很温柔,脸上总是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思念,如同一汪春水,荡漾着满溢的温柔。

    她的眼里只有她,满满都是她,但总让她觉得,姐姐通过她,看到了别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

    程今娣不确定,只希望要姐姐以后都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

    不要犯病,不要迷糊,也不要受欺负。每天都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姚念姝不知道此时程今娣心里的想法,只是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养女儿的感觉。

    我的妈妈我来宠。

    夕阳的光晕为世界添了一层温暖的滤镜。晚风有些凉,吹着阳光和阴影的分界线渐渐倒退。

    远处传来几声狗叫,紧接着是做好饭的母亲拉长嗓子叫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虽说刚吃完糕点还不算太饿,但程令姝还是拉着程今娣进了厨房。

    下午买回来不少菜,姐妹俩煮了粥,炒了肉丝荷包蛋和白菜粉条,配着大馒头吃。

    这个年代这样吃属实是有些奢侈,对于程今娣有些震惊的目光,姚念姝也只是表示:“放心吧妹妹,以后有姐姐呢。”

    姐以后带你吃香的喝甜的。

    做好饭端进房间时,天已经黑了。

    饭菜的香味飘进房间每个角落,姚念姝向杯子里添了两杯热水。

    以水代酒,庆祝一下崭新的人生。

    和程今娣碰完杯,姚念姝激动地说了起来,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激动。

    “姐姐我前两天不知怎么突然就好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呆呆傻傻受人欺负了。”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亲姐姐,是你这辈子随时随地每时每刻都可以依靠和信任的人。”

    程今娣听得有些惊讶,又有些激动。

    姐姐好了,姐姐真的好了。

    她不敢问姐姐是什么时候恢复的,也不敢追问姐姐是怎么恢复的,生怕接下来得到的回复会是一句“我骗你的,哈哈哈,真好玩”或者是一句“我刚刚说什么了”。

    看着眼前人有些呆住,姚念姝晃了晃她的手臂:“想什么呢?放心吧,姐姐不骗你,不信的话我们拉钩。”

    她拿起程今娣的手,用小指勾住她的小指,语气轻盈地说出那句熟悉的话:“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然后用大拇指盖章。

    就像妈妈小时候教自己的那样 。

    下一秒,程今娣就扑倒了她的怀里。

    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袖,蓝色的外套颜色也跟着变深。

    等她终于宣泄完情绪,姚念姝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了,大过年的,不可以这样哦,快吃饭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哄了好久,程今娣才破涕为笑。过了好久,鼻头也还是红红的。

    吃过饭后,姚念姝和程今娣早早地就上床睡觉。

    像无数组同塌而眠的闺蜜一样,两个人有聊不完的天。

    大多数时候是姚念姝在讲。

    她为程今娣描摹更大的世界,跟她讲她从来没有听过的东西。

    而后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喜欢什么字啊?”

    程今娣有些迷惑。

    姚念姝:“你喜欢你现在的名字吗?我不太喜欢,所以问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字,我有空带你去改名字好不好。”

    程今娣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在学校里,总会有人跑来问她,自己的父母是不是很想要儿子,所以给她起这样的名字。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会否认。她守着自尊,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不受待见的女孩,也不喜欢那些同情的眼神。

    但她明白,事实就是如此,她是家里多余的人。

    “可是爸不会让改的,他会生气。”

    姚念姝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这些事情你不用管,姐姐有办法。家里那边,你不喜欢的话,以后就跟着姐姐过。”

    “你只需要姐姐说你的想法就好。只要你愿意就好。”

    姚念姝行动力极强,兴奋地从被窝里爬出来。

    凉气很浓,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快速地找到笔,又撕下一张纸,又飞快地跑上床。

    她往被窝里添了不少寒气,姐妹俩凑得更近了。

    小姑娘接过纸笔,开始思索,想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落笔。

    姚念姝让她随便想,多选几个之后她们两个再挑。

    在她的鼓励下,姚念姝终于落笔。

    “妍”“媛”“婉”……

    都是女字旁。

    姚念姝明白了她的想法:“你想跟姐姐起类似的是吗?”

    程今娣写字的手顿了一下,大颗大颗的眼泪当即就滴落在纸上,模糊了程今娣娟秀的小字。

    从小,总是会有好事的人问:“为什么你姐姐叫令姝,你叫今娣?你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喜欢你,只喜欢你姐姐?”

    邻居家一个大爷总是爱当面拿这个问题揶揄她,所以她从小就想跟姐姐改一样的名字。

    姚念姝看着没抬头的妈妈,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从她心头掠过。

    “好啦,不哭了,大过年的得多多开心才好。”

    在程今娣写的几个字中,姚念姝一眼就看中了“妍”字,她伸手指了指这个字。

    “你喜欢这个字啊,那我们以后就叫程令妍好不好,每天开开心心的最重要了。”

    “而且,别人一看我们的名字,就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妈妈,以后我就是程令姝了。

    程令姝,程令妍。

    我们永远永远都是一家人。

    既然重来一次就是为了让妈妈幸福,那她自己的名字、身份,都不重要。

    墙角腊梅树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出了黄色的小花瓣,暗香疏影,明月银辉。

    西风夜哭,吹着小小的窗棂隐隐作响,抚平温馨室内女孩皱起的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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