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开二度

    互道完新年祝福后,院子里又浮起诡异的沉默。

    程令姝在心底默默感慨幸亏她是个能言善辩的e人,不然估计和陆鹤明一辈子都说不了几句话。

    程令姝:“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年后,我妹妹想回去上学,你认不认识学校领导之类的,帮忙办办手续。”

    “妹妹要回去上学?”

    “嗯。”

    “这件事情,你爸妈知道吗?”

    “还没跟他们说,但这件事情没得商量,妹妹必须回去上学,不可能这么早早地就去打工。”

    陆鹤明想到了自己。

    程令姝的观点是正确的。

    在工地干了这么久,他也深深地认识到了学历有多重要。

    在无数个寂静难眠的夜里,他也总会忍不住幻想,自己当初如果没有因为中断学业,现在该会有多意气风发。

    陆鹤明眼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顿了顿,而后开口:“我过两天找人给她安排一下,她现在这种情况,估计得再上一年初三。”

    “谢谢,麻烦你了!”

    程令姝不清楚陆鹤明内心的想法,也不知道他上学时的遗憾。在得到陆鹤明的承诺之后,她的语气里是难以掩盖的愉悦。

    这几天看来,陆鹤明做事麻利有分寸。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估计妈妈上学的事也不需要她再操心。

    也算是了却了一件心头大事。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还走吗?什么时候走?”

    话说出口,程令姝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好像过于轻快,仿佛是盼着对方赶紧离开一样。

    虽然她并没有这个意思。

    “等你生完孩子安顿好再走。”

    程令姝的预产期在元宵节左右,也就是说,陆鹤明在一个月之后就要离开家回S市打工。

    和她之前预想的差不多,但想着要少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程令姝没由来地有些失落。

    毕竟陆鹤明是个相当不错的养娃搭子。

    程令姝忍不住追问:“那你现在手里有多少钱?”

    不管在哪个时代,“没钱寸步难行”这句话都非常适用。

    陆鹤明抬起头看程令姝。

    眼前人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眸子里的光亮恰如星辉,她像只小鹿,让他一时间有些失声。

    “怎么了?你需要多少?”

    “没什么事,我就是想看看咱们现在有多少钱,规划一下以后的日子。毕竟孩子也要出生了,我想让宝宝过得好一点。”

    程令姝现在最在意的问题之一是接下来这段时间里,他们要怎么样生活。

    而陆鹤明听到的是“咱们”。

    他早已察觉出眼前人的变化,也明白她绝对不是之前的程令姝。

    毕竟,程令姝连小学都没有读完,怎么可能会流利地辅导妹妹学习英语。

    只是他不明白,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女人,为什么心甘情愿地留下?

    到底是什么让她愿意留下?

    “我攒了一千。”

    程令姝了解过,此时镇上鞋厂工人的工资最多也不过120一个月,像程令妍这样去做临时工的就更低了,一个月才70。

    而陆鹤明去S市打工不过半年多,不仅还了一部分家里欠的债,还能又攒下一千块钱,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事很妙的样子。

    如果陆鹤明是她的朋友的话,她估计会脱口而出“v我50,看看实力”。

    “怎么想起来问这些了,寄回家的钱不够花吗?”

    “够花。只是以后你如果往家里寄钱的话,就都寄到家里来,别给我爸妈了。”

    陆鹤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只是在陆家奶奶去世之后,钱就都被程树全拿走了。

    “以后”是多久,他没再多问,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

    离预产期越近,程令姝就越紧张。

    姨母之前是在村里舞狮队表演的时候被人撞到导致难产的,担心重蹈覆辙,她初六之后就基本没有出过门,更不会去任何人多的地方。

    可她还是害怕,十四那天就胡诌了个理由带着大包小包和陆鹤明一起去了医院。

    果然,到了晚上,她就觉得有些不太舒服,进了产房。

    ……

    笑笑宝贝是在元宵节清晨来到这个世界的。

    刚刚出生的小宝宝香香软软,程令姝抱着孩子,心里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给填满。

    程令姝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在醒来的那一刻,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拥抱妈妈。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她一醒来把头埋在了站在一旁的程令妍怀里。

    怕妈妈担心,她强忍着没哭出来,只是紧紧地搂着妈妈的腰,怀念着母亲的怀抱。

    当时她这反常的举动甚至还引起了隔壁床一个婶子的注意。

    那个热情的婶子看她把头埋在妹妹怀里默不作声,还以为她是因为生的不是儿子而伤心难过。

    婶子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热心地拉着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陆鹤明耳提面命地强调着“现在是新时代,讲究男女平等”,还叮嘱陆鹤明多多关注孩子妈妈的心情。

    陆鹤明被搞得有些下不来台,缩着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在一米五的中年妇女身边当鹌鹑。

    这稀奇的场面倒是让程令姝有些忍俊不禁。

    县医院离家远,没办法一日三餐都跑回家做饭。

    给孩子喂完奶粉后,陆鹤明就拿着饭缸去打饭。

    程令姝确实没想到,着看上去五大三粗的陆鹤明在照顾孩子这件事上反而事无巨细,心里稍微有了些宽慰。

    毕竟在养人类幼崽这件事情上,有一个可靠的帮手确实不错。

    程令姝所在的病房里每个房间有三张床,她住在靠窗那一边。

    除了好心婶子的儿媳之外,她临床还有一个年纪稍大的产妇。

    她醒过来时,这个产妇已经在准备出院了。

    孩子爷爷奶奶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小孙子吸引,只剩孩子外婆一个人在贴心照顾着产妇。

    果然是谁家的孩子谁心疼。

    这位产妇刚走,后脚就搬进来一个新的。

    县医院妇产科向来是人比床位多。

    很多产妇因为没有排上病房会被安排在走廊里,新进来的这位就是这样,孩子都出生了才排上病房。

    搬进来的动静有些大,程令姝怕睡着的孩子被吵醒,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

    新生的孩子像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品,一举一动都让人heart软软。

    程令姝本来没注意周围的动静——直到她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

    人与人之间真的存在缘分。爱真的会在冥冥之中牵绊着亲人相见。

    她隔壁新搬进来的产妇就是她的姑姑。

    见到熟悉的亲人渐渐走进来,程令姝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激动。

    记忆中,大表哥确实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

    但她没有想到,她们会这么有缘,可以分到一个病房。

    姚宏丽进来时被几个大人簇拥着,浑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生怕着凉。

    孩子也一直由刘银芝抱着。

    姚宏丽面上带着笑,没有一般产妇生完孩子的疲惫,相反,她气色很好,一看就是被家人照顾得很好。

    此时的姚家姐弟二人还没有因为做生意富裕起来,但不管什么时候,姚家最不缺的就是爱。

    他们言传身教地让程令姝明白,只要有足够坚定强大的爱和呵护,贫瘠的土壤里照样可以培养出最好的玫瑰。

    旁边就是最亲最爱的家人,程令姝的眼泪渐渐充盈了眼眶。

    在原来的世界里,程令姝真的很幸福。

    爷爷奶奶和蔼又慈祥,每天都会会变着法子地给她做各种各样的可口饭菜;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所有人都很宠爱她,两个表哥也会带着她到处玩耍;更不用提她的爸爸妈妈……

    此时的姑姑姑父都还面带青涩,奶奶的头发依旧乌黑。

    爷爷虽然早早地就秃了顶,但也能从精气神上明显地看出来他的年轻。

    这么年轻又鲜活的他们,她只在老照片里见过。

    如今,他们却真实地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诚然,这场穿越在之前确实带给她了很多不好的记忆,但在见到亲人的这一刻,她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就好像妈妈说,只要有她,一切选择就都值得一样,只要有爱,一切就都值得。

    负责给姐姐送饭的姚宏光紧跟着也到了,在桌子上把菜一道道摆出来。

    老母鸡鸡汤,蒸山药,煮得香喷喷的玉米……香甜的气息瞬间在整个病房里弥漫开来,让本就想家的程令姝更为动容。

    刘银芝看着隔壁独自一人的小姑娘,只觉得心里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她觉得眼前这个小丫头一见如故,让人莫名地想要亲近。

    看她只有一个人,有些可怜,她把煲好的鸡汤盛出来一些,示意儿子给人家送过去。

    姚宏光打一进门就认出了程令姝,这个女人之前搂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个傻子。

    他趴在刘银芝的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后者面露惊讶。

    这么漂亮一个孩子,怎么会是个傻子呢。

    她对这个可怜的小姑娘的同情更笃,用眼神示意有些踌躇的儿子快点去送汤。

    而后转过来对程令姝说:“乖乖,你也来尝尝这个汤,婶子我在家里煲了足足一个上午呢,可香了。”

    这个年代的人们彼此之间要更亲近一些,刘银芝又是个热心肠的人,对待别人家的女孩子的称呼也都是“乖乖”这样很亲近的称呼。

    而“乖乖”刚好就是程令姝的小名。

    这样久违的称呼让程令姝十分触动,待到姚宏光把端过来的鸡汤小心翼翼地放在她床头的桌子上时,她早已满溢的情绪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瞬间决堤。

    鸡汤是熟悉的味道,是奶奶的味道。

    可自从奶奶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没能尝到过了。

    她没控制住自己,又一次搂着姚宏光哭了起来。

    她真的很想念他们,想念他们所有人。

    她在产房里生孩子的时候非常害怕。甚至到现在都还在后怕。

    可她不能去找此时年纪比她还小的妈妈诉说,跟陆鹤明也没熟悉到可以表露心迹的地步,所以她只能一个人自我疏解心里的恐惧。

    但现在不一样,她面前站着的是她最可靠的亲人。

    她就像一只漂浮的船终于找到了归岸。

    陆鹤明进门时又一次看到了让他眉心直跳的情景。

    程令姝抱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哭着叫爸,边哭边说着奇奇怪怪的话。

    而突然被叫“爸爸”“姑姑”“姑夫”“奶奶”“爷爷”的几人面上都是非常明显的震惊。

    孩子也哭了,被一个看上去很和善的婶子抱在怀里哄着。

    他眼皮一跳,快步走进去,把打回来的饭菜放在桌子上,将惊讶到呆在原地的姚宏光从程令姝怀里解救出来。

    “别哭了。”陆鹤明轻声安慰道。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哄过女人,但有了上午哄笑笑的经验,他不自觉地放轻了自己的声音,缓缓地拍起程令姝的肩膀。

    只是他一来,程令姝本来哗哗流淌的眼泪就像是被关了水龙头一样,没多久就消停了。

    怀里的女人用手抹了抹眼泪,冲他牵强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安抚的手。

    陆鹤明把饭盒一个个打开摆出来,让她赶快吃饭,又从婶子怀里接过已经又被哄睡的笑笑。

    今天买饭跑了好几家店,回来得有些晚了,但他没想到就这一会儿,这场面就成了这样。

    他转身跟姚宏光一大家子人道歉。

    刘银芝看着衣服上湿了一大片的儿子有些哭笑不得:“没事没事,你可得好好照顾她。那个鸡汤,记得让她趁热喝了。”

    “谢谢大娘。”

    虽说是道歉,姚宏光总觉得陆鹤明看向他的目光不太友善。

    被占便宜的明明是他,他不追究就不错了。

    姚宏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理状态。被一个非亲非故的傻女人抱着哭了两次,他非但不觉得反感,反而觉得她有些让人心疼。

    为什么呢?

    姚宏光想不明白,只能暂时把原因归结为——这个女人确实有些可怜。

    但也不至于逮着他一个人薅两回啊,姚宏光在心里感慨幸亏徐丹没在,不然他就算长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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