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饭时间，杨花翠才带着程令妍露面。
一起来的还有何平。
何平带了从家里带了他母亲煮好的汤圆和鱼汤，还带了好几包红糖。
与何平不同，杨花翠只带了一小袋鸡蛋。
杨花翠听程令妍说是个丫头，以为陆鹤明不会喜欢，怠慢了不少，没想到会撞上大包小包的何平。
病房里另外两家人一直看着，虽然他们嘴上没说，杨花翠还是能感受到他们的目光里充满了质疑。
仿佛在说：“怎么有你这样当妈的，姑娘生孩子，来得这么晚就算了，还只带那么点儿东西。”
杨花翠是个极其看重面子的人，看着程令姝强行挽尊：“令令，妈还给你买了不少东西呢，等你回家妈给你做。”
表面这样说着，杨花翠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不就生了个闺女，有什么好宝贵的，还喝鱼汤。”
程令姝没搭话，把杨花翠当成空气略了过去，跟何平说谢谢。
而何平还沉浸在看到陆鹤明另一面的震惊中。
看着陆鹤明熟练地抱着女儿拍嗝的模样，他甚至有些不敢认。
上午听回家休息的程令妍说他家生的是个女儿时他还替陆鹤明感到惋惜。
但看着笑笑可爱的样子，他又觉得女儿要比儿子好多了，忍不住想上手抱。
可惜陆鹤明嫌弃他身上有腥味，不允许他靠太近，他只能在一旁看着，给孩子塞了个红包。
——早知道就不自己上手杀鱼了。
“哥，笑笑大名起了吗？”
“还没。我们还在想。”
笑笑的小名儿是她出生之前就已经起好的，程令姝和陆鹤明都希望孩子可以每天开心，笑口常开。
但在给起笑笑大名的时候，他们有些犯难。
每个字看上去都不错，但不管怎么起，他们总会感觉差些什么。
两个人写了又划，划了又写，一直到现在都没想好。
杨花翠听着几人的对话忍不住插嘴：“一个丫头名字有什么好纠结的，越是贱名越好养活，随便起一个得了。”
程令姝对杨花翠的这番话非常无语，翻了个大白眼。
倒是一旁听着的刘银芝率先开口：“大妹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名字是一辈子的事儿，怎么能随便起呢。”
另外一家那个热心婶子也跟着附和：“就是啊，再说了，丫头怎么了？我们家孙女的名字还是专门找算命的起的呢。”
杨花翠难得被人怼得答不上来，随便胡诌了一个借口把话题跳了过去。
但看着坐在病床上满脸嘲讽的程令姝，她总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她的傻女儿是不可能跟人道谢的，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态。
她总觉得女儿好像是变了个人。
应该不是她的错觉。
“老大，你最近是不是不傻了？”
怕被人听到会丢人，杨花翠特意压低了声音。
但眼前的几个人像是没听到一样，没人回复她。
程令姝和程令妍专心吃着饭，一口汤圆一口鱼汤，根本不理会她；陆鹤明忙着照顾怀里的宝宝，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
她看向在一旁坐着挠头的何平，对方一直逃避着她的眼神。
没一个指望得上。
杨花翠吃了瘪，只觉得如鲠在喉，找了个理由跟着要回家的何平一起离开了。
她还得赶回去给儿子做饭，没工夫在这儿耗着。
至于大女儿的事，她打算晚上回家跟程树全商量商量再说。
吃过饭后哄睡了孩子，三人坐在一起商量着孩子的名字。
没多久，去打水的刘银芝也回来了。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不好意思啊，今天上午我吓到你们了吧。”
姚宏丽大方一笑：“没事儿。你平时一定得多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刚刚看她妈的态度，她就明白这个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只希望她以后能好好生活，哪里还会介意她有些反常的举动。
“这是你妹妹吧，长得真漂亮。你们姐妹两个都好看。你们家笑笑也漂亮。我们家这个小子长得就不行，像他爸，黑得跟块碳一样。”
姚宏丽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眼神望向丈夫时满是甜蜜。
一旁安静坐着的段钢被老婆吐槽了也不恼，也只是憨憨一笑。
程令姝摸了摸坐在一旁的程令妍，小姑娘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低下了头。
“你们还没想好名字啊？我们家男孩叫段飞，小名就叫多多。怎么样，还不错吧。”
“挺好的，简单又好记。”
“你们现在想了几个了？说出来我们跟你参谋参谋。”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陆鹤明翻字典的动作一直没停，程令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别的想法。
看他专心的样子，程令姝猜测他大抵是没听到她们的对话。
隔着被子，她用脚轻轻踢了一下坐在床尾的陆鹤明。
陆鹤明从词典里抬起头，把他写字的纸递了过来，删删改改，纸上只圈出来一个“畅”字。
“你觉得怎么样？”
畅以沙际鹤，兼之云外山。
“畅”字确实不错。
“我觉得行。”
一旁的姚宏丽插道：“陆畅吗？不错哎。”
程令姝摇摇头：“不是陆畅，陆程畅，三个字。”
“哪个程？”
“我姓程，所以孩子名字里也有个程。”
姚宏丽和刘银芝都有些惊讶，她们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取名字的。
一般来说，小孩子都是是跟爸爸姓，只有少数男方是倒插门的情况下孩子是跟妈妈姓。
但还没见过名字同时取爸爸和妈妈两个人的姓氏的孩子。
突然就打开思路了。
但刘银芝还是不太理解：“乖乖，你跟你爹妈关系不是不好吗，怎么还非得给孩子名字里加个你爹的姓啊。”
此话一出，病房里几个人都向她看了过来，他们也都想知道原因。
程令姝握紧了同样有些疑惑的程令妍的手：“笑笑是我的女儿，所以要有我的姓氏。”
“这不是我父亲的姓氏，而是我的姓氏。”
活了这么多年，他们还从没听过这样的话。
大家对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想法感到有些惊讶。
“那你男人没意见啊？”
陆鹤明冲着周围人笑了笑：“我觉得挺好听的。”
孩子出生之前，程令姝就跟他说了，孩子名字里必须要有“程”这个字，他没细想就同意了。
但如今知道了程令姝的想法，他也有些惊讶。
他明白，眼前这个让他无数次刮目相看的女人，拥有着比他们所有人都超前很多的思想。
他对她，好像越来越好奇了……
第二天一早，程令姝得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经过全家人的商讨，段飞的名字正式被改成了段姚飞。
程令姝知道之后有些哭笑不得，在心底默默跟大表哥道歉。
——不过，谁让表哥从小到大一直叫她“要念书”这个外号呢。
现在也该让大表哥尝尝被人叫“弹药费”的滋味了。
紧接着，她又想到二表哥，如果按照这个节奏来，二表哥的名字就得从“段岩”变成“段姚岩”了。
谣言？妖艳？
在这种情况下，姑姑姑父应该会改吧？
程令姝一时间觉得有些难以直视，在心里默念着“扣一佛祖原谅我”。
姚宏丽比她早出院。
临走前，刘银芝专门把给小外孙做的棉衣棉裤送了一套给程令姝。
没别的，她就是觉得小丫头很亲切，忍不住地想对她好。
程令姝很感动，手里拿着厚实的棉裤，眼眶也渐渐湿润。
这个年代还没有琳琅满目的母婴用品，一般来说，奶奶和外婆会在孩子出生前给孩子做棉衣棉裤和鞋子。
程令姝小时候也穿过这种衣服。这里面装着的不只是棉花，更是奶奶的爱。
看程令姝又想落泪，刘银芝忍不住开口安慰：“乖乖，以后有时间就来镇上找婶子玩，婶子还给你做好吃的。”
一旁的姚宏光也开口：“我们家老太太平时可抠门了，难得对人这么好，你们就收下吧，没事儿来串门。”
被儿子戳破，刘银芝伸手拍了他一巴掌，倒是让程令姝破涕为笑。
她示意陆鹤明拿了一些红糖送给姚宏丽，约好等以后有空就去家里拜访。